【张楚】出错
*一个有点奇怪的设定
楚云秀出神地盯着手表，57、58、59、60……
指针轻巧地越过12点的位置，摇摇摆摆地往下转去。
她抬起头来环视一圈，还是没看见张新杰。
科技馆高高的圆形穹顶中央是玻璃的，日光倾泻下来在地砖上画出一个明亮的椭圆。楚云秀抬手挡了一下阳光，往旁边走了几步。
现在科技发展得飞快，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让人眼花缭乱。节假日科技馆人也多，近年来大火的人工智能趁机在会展中心搭台宣传，声称已经可以制作出与真人分毫不差的AI。
扬声器的声音吵得楚云秀头疼，“骗小孩呢。”楚云秀想，悬浮在她眼前的光屏上她飞速地和苏沐橙发着消息：“你说我是吐槽张新杰约会约在科技馆呢？还是吐槽张新杰约会竟然迟到呢？”
“[惊讶][惊讶]张新杰迟到？？”楚云秀可以想象到光屏那头苏沐橙跌破眼镜的表情。
“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手表坏了。”
楚云秀发完这条消息一抬头，就看见张新杰左让右让地穿过一队穿着校服打闹的中学生，步幅均匀地向自己走来。
浅色的衬衫，戴一副无框眼镜，张新杰看起来永远是平淡而又舒适的。借过的时候总是微微地点一点头，后颈和背部形成一条好看的弧度。
“张新杰，你竟然也会迟到的！”还没等张新杰走近，楚云秀便迫不及待地说道。
“我就不能迟到吗？”张新杰笑了一下，推了推眼镜，说：“路上堵车了。”
楚云秀还没说话，张新杰又开口说：“你的新发型很衬你。”
一句话便让楚云秀忘了张新杰迟到那么几分钟的事，甩了甩大波浪的卷发，开始讲起周六和苏沐橙一起去做头发的事情来。
楚云秀向来很满意男友的观察能力，每次换了发型或是买了新衣服，他都会第一时间给予评价。就连用了新款的眼影或是粉底，他也能一眼看出来并称赞一番。
她接过张新杰递来的奶茶，半糖多冰加珍珠，楚云秀晃了晃杯子，冰块碰撞着发出响声。
冰凉甜腻的液体在口腔打转，穿过咽喉，流经食道，一点一点被捂暖后才进入胃里，融化成恰到好处的温度。
科技馆确实不是个适合约会的地方，走到哪里都是人。不是乱跑的小孩，和跟在后头低声斥责的家长，就是各个展区热情无比的工作人员，一遍又一遍地聒噪着让你去体验他们的最新产品。
“谁要去看低空飞行器呀？小孩子才喜欢玩。”楚云秀抱怨道，“这科技馆有什么好玩的？你喜欢这些？”楚云秀觉得张新杰不是喜欢这些高科技产品的人，就在前几天，他们还讨论过高科技产品可能给人类造成的危害。
“高科技产品最大的危害就是人们会对它产生依赖，一旦失去，可能很长时间都会感到失落。”张新杰靠在沙发上，矮柜上的白灯打在他脸上，侧脸轮廓阴影分明，显现出些许捉摸不透的神情来。
“是啊，就算是手机还没有被智能芯片取代的时候，也没几个人离得了它。”楚云秀翻过一页时装画报，漫不经心地搭话。
“我不喜欢。”不知为何张新杰的语气有些生硬。
“那你还来。”楚云秀瞪着他，“你是来看人的吗？”
“现在世界上仍有些地区的人们还没有被科技支配，过着贴近自然、简单自由的生活。相比于高科技，我更向往这种生活。”张新杰没有回答楚云秀的问题，自顾自地说。
“你喜欢吗？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去体验一下。”楚云秀也来了兴趣。
楚云秀喜欢张新杰的原因之一，就是他总会提出像这样看似有些不切实际却十分新奇的想法。楚云秀也是个理想主义者，同时还是个行动派，一心血来潮就想付诸行动。
“我很想去，”张新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穹顶透出的阳光，不紧不慢地说出后半句，“如果有时间的话。”
“你们公司最近不是休假吗？还这么忙？”楚云秀用吸管搅了搅奶茶里的冰块，随口问道。
楚云秀其实不太清楚张新杰是做什么工作的，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好笑，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快半年了。苏沐橙总不放心，变着法地让她打听打听，楚云秀却只是半开玩笑地说要和男友保持一些神秘。
她甚至不知道张新杰任职的公司到底叫什么名字，他们见面大多是在楚云秀就读大学附近的艺术中心，每个下着雨的午后楚云秀都喜欢稍稍打开一点窗户，细小的雨点扑到画纸上，晕染出一点朦胧的色彩。
初见那天，张新杰恰好坐在了楚云秀常坐的位置，“你好，可以开一点窗吗？”陌生男子从厚重的书页里抬起头来，三分茫然五分闲适，两分温和的笑意添得恰到好处。
之后楚云秀问他那天在想什么，张新杰定定地看她，声调低沉又带几分缱绻：“我在想，这是第一个主动和我搭讪的女生……”
“我就要走了。”张新杰忽然说，他垂眸看着楚云秀，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，像是在讲一件极寻常的事。
“去哪里？”楚云秀心里忽然有些紧张，但并没有很多惊讶。
因为楚云秀早就发现，近一个月来张新杰表现得有些反常。比如说有一次她看见张新杰坐在她对面看书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；比如说她有一次提起他们两个一起看过的一场电影，张新杰先是茫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；比如说以今天的天气一件衬衫加一件外套应该是很冷的；比如说楚云秀除了和张新杰第一次见面那天不小心点错了，一直喝的都是无糖的奶茶；比如说楚云秀新做的发型其实很不适合她的脸型。更不用说张新杰这种把时间精确到秒的人竟然还会迟到。
偶尔发生一两次这样的事当然不奇怪，可相处半年以来，这一个月却发生得异常频繁。
楚云秀当然是故意的，一直以来张新杰都像是一台精确运转的机器，言谈举止，礼仪神态，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的得体，一旦出现一丝裂缝，就是好奇心也会惹得楚云秀想窥探更多。
这样的好奇心却让他想离开自己么？楚云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，她张口想解释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两人已经走到了会展中心，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正用扩音器讲解着人工智能的用途。现在的AI已经可以和人类自如地交谈，体貌特征也几乎和人类分毫不差，实验阶段一过，服务生，保姆，甚至部分的教师，医生都可能由AI来担任。这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，旁边一个仿真模特前面已经围了一圈人。
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，大部分都围绕在请一个这样的AI要花多少钱上。这时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，嘻嘻哈哈地问以后有钱了能不能买个AI当老婆。
人群哄堂大笑，楚云秀不由自主地看过来。这时便有人大发议论说爱情终究还是敌不过金钱，后排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，仿佛是个小姑娘，她说，AI可以拥有爱情吗？
女孩声音不大，却恰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。人群忽然静下来，好像在思考这个有些文艺的问题似的，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工作人员。
“人类的情感都是很复杂的，”解说员是个有点矮却很干练的男生，大概是临时请来的志愿者，他似乎早有准备，像是在背稿子，“目前研究出的智能芯片是根据大量的人类交际进行模拟，他们的行为和语言都是根据接收到的信息进行检索后得出的反馈，而‘情感’这一综合性行为比较主观，AI是不具备的。”
“谁说婚姻就必须要有爱情呢！”先前的小伙子像是怕丢了面子似的，赶快又找补了一句。
话题很快又转回了AI的价格上，至于有没有爱情，总归不是最重要的。
楚云秀心里忽然有些发堵，闷闷地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似的。她飞快地回头看向张新杰，张新杰还站在那里，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楚云秀。
这时楚云秀忽然觉得张新杰十分陌生，从前种种温柔与深情仿佛都是幻觉，张新杰从来都没有投入过一星半点的感情。她终于明白这段没头没尾的爱情究竟那里不对，她对张新杰的撒娇、任性、依赖都只是她一个人的，张新杰只是按部就班地给出她回应，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张新杰是需要她的，甚至张新杰从来没有表过白，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即使是俗气至顶的“我爱你”。
所以哪怕是分手，会伤感的也只会是楚云秀一个人。张新杰只像是同坐在一节车厢的旅客，到站下车，理所当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
可是并不是张新杰先来招惹她的，楚云秀心底又泛出酸来。初见的搭讪也好，每周三下午的偶遇也好，都不是张新杰主动，他只是一丝不苟地做到他应有的温柔与体贴，从不逾矩。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墙阻隔在两人中间，近在咫尺却又感受不到一丝真实的气息。
张新杰要走了，楚云秀眼前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模糊起来，连声音都只剩下一点，嗡嗡地摩擦着耳膜。只有这句话一遍一遍地敲打在她心上，使她胸口也有点开始发疼了。
楚云秀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，她努力地笑了一下，手里的奶茶还剩大半杯，冰块使她整只左手都在发凉。
会展中心的主场忽然吵闹起来，扩音器里的声音正激动地说着什么，楚云秀没太听清，大概是发放小礼品之类的。人群一下子往主场挤去，站着不动的楚云秀成了个大障碍，好几个人撞到她身上。
要是以往这时候，张新杰肯定会过来把自己拉过去，楚云秀想。她一动也不动，只是看着张新杰。张新杰却没有再看她，转身跟着人流往主场走去。
楚云秀想去追他，两条腿却好像定住了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子。楚云秀感到不真实，第一次在茫茫的人群里感到不真实。穹顶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射到主场的舞台上，仿佛隐藏在光天化日下的秘密被一下子戳穿。
张新杰步幅均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楚云秀的视野里。
主场展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房间，里面是化妆台、饮水机和沙发，是供演员休息和候场用的。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里面交谈着什么，一个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，一个站在旁边，看起来像是上下级。
“1011号也回收了？”坐着的人似乎有些惊讶，“你们不是说1011号是最有可能一次通过测试的吗？”
“是啊，”站着的人有些懊恼地说，“他以前从没出过错，就是这一个月不知道哪里出的故障。本来还想看看他能不能自己恢复，现在是彻底不能用了。”
“其实我们之前定期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他有一段程序不对，当时想给他修改过来却怎么也改不了，好在并不是什么关键程序，也就没怎么在意。”站着的人双手一摊：“谁知道他就问题越来越严重了，现在能不能修复都是个问题。我们这边要申请上面的专家来帮着看看。”
“行吧。”坐着的人点点头，“这种情况我也没听说过，一会儿你打个报告，我给你带回总部去。叶修那家伙专会看这些奇奇怪怪的毛病。”
三个月后。
“半糖多冰加珍珠。”男子沉静缓慢地声音传进小小的窗口。
“加冰吗？”现在是冬天，店员不免多问了一句。
网红奶茶店前排队的大多是妹子，站在最前面的帅哥自然十分抢眼。“冬天加冰好酷啊”等等窃窃私语从前排往后面一路传过去。
队伍最后走来两个女孩，各拎着两个购物袋，仿佛只是很寻常地逛街累了买杯奶茶喝，两个人很快地聊起天来。
“叶修还真有两下子，你看，那不是他。”苏沐橙兴奋地指着前面在等候奶茶的男子。
“还是和以前一个样。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穿件棉袄，就知道耍帅。”楚云秀哼了一声。
男子接过奶茶，微微冲店员点了点头，转身走进旁边的商场。
“哎呀，这么冷的天你干嘛要加冰啊！”女孩穿着格子呢大衣，严严实实地系着围巾，向男子抱怨着。
男子满怀歉意地微笑，正低声说着什么，却被不远处清清亮亮的女声打断。
“这位先生，我这里有不加冰的奶茶，可以和我换吗？”
楚云秀走过来，看着张新杰惊讶茫然的眼睛，笑意盈盈。
END
